远在海边近山的小屋空着,由它去吧。时光默默,来去无期。或许,我是那千年修炼未果而误入红尘的狐,如果不是,何以总在喧嚣的红尘一心向往山中?去吧,去煮一壶清茶,独自清酌,一本老的不能再老的书,一曲久远的不能再久远的曲,黄昏,孤灯一盏,微风轻摇爬满墙壁的青藤,从滚滚红尘的喧嚣中转过身来,用我素面的真颜,叩拜佛祖圣贤,求他许我一朵莲花,我也许昨日光阴一个名字,光阴笑而不语,任我翻阅千年万年的答案,心有莲花,何须问道,又何须参禅。
想着这个瘟神四掠的冬天,足不出户,终能静心下来,关住纷扰的世界,关住窗外已然墨色的白雪。开一扇门扉,一个转身,心中之山海浩然,与纷纷扬扬白雪中,远远江上,柳子厚蓑衣斗笠,于白茫茫中独钓江雪。又一转身,空山不见人,但闻人语响,摩诘居士门前,人闲桂花落,夜静春山空。忽见陶潜,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,这南山,可是我儿时祖母家的南山,祖母的发髻闪着光,从三月里走来,桃花杏花千朵万朵,蜂儿嗡嗡,她转过池塘,可是到了子美的黄四娘家?我在江南的梦里梦外,流连徜徉,一盏旧茶,半许清欢。忽而山间鸟语响,清泉石上流,忽而竹喧归浣女,明月来相伴,还有祖母垂落江南竹榻的小扇,没有轻罗,流萤万点,蛙鸣悠扬,没有时空没有年代,没有千山万水,没有道路且长,恒古英雄豪杰,才子伊人,相逢都只在刹那之间。不要五花马,不要千金裘,心向往之的饶美岁月,不过是浅着粗衣布衫,是晨兴理荒秽,带月荷锄归,是道狭草木长,夕露沾我衣的零零碎碎,是从唐诗里走出来的我儿时的江南。
素手凭窗,翻阅我泛黄的江南诗卷,爆竹声声,诗心剪剪,伴我再度走进那个久违的世界,与清照乘舟争渡,与陶潜采话桑麻,与白居易围坐红泥小火炉边,手捧绿蚁新醅酒,话冬日暖阳,太白岑勋可在丹丘住处,高歌将酒,恰如与故人老友,不期而遇一段静好时光……时空更迭,久别重逢,聚散离合,相拥而泣,拍笑言欢,长亭外古道边,长歌短笛,衣袂飘飘,抚琴高山流水,筝鸣阳春白雪,时光荏苒,忽然间,就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,恍然间,仿佛坠落红尘,一去三千年。蓦然回首,那人已去,终是明了,人面桃花,青丝红颜,相去咫尺间,也终是明了,月满西楼时,已雁过千行,那只言片语的温暖,弥漫的,终究是一场流逝的清欢。不必在路上等你,不在必在来生等你,也不必在江南等你,前世今生结满的果子,请允我在今夕许它一个名字叫做美丽。
2020除夕夜